[小虎主题]忏
从小我在盛渔村长大。和村子里其他孩子一样,我最崇拜的,是逍遥哥。逍遥哥真的很厉害,以前,在其他人眼里,他只是一个游手好闲,整天说大话做白日梦的癫小子。但是后来,他竟然就成了名扬四海的剑侠。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成功的,但是我佩服他。爹总说,人要吃苦,要努力,才能有收获。我想逍遥哥能够成为了不起的剑侠,一定也吃了很多的苦。其他人只是没有看到罢了。
其实,我最佩服的不是逍遥哥的武功,而是他的气度。
逍遥哥一直是村里的孩子王,他说什么,我们这些孩子总是服他。因为他虽然有很多大人口中的所谓“缺点”,但是我觉得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。他有同情心,讲义气,从来不做对不起人的事。他想当剑侠,因为他想靠自己的本领行侠仗义,这些都让我钦佩不已。我一直想象他一样,但逍遥哥总是笑着敲过我的脑袋后,说,小虎子,你还小呢,大了以后我再带你去闯荡江湖。每次我都高高兴兴地说好,但是逍遥哥总是答应过我就忘,从来没有兑现过他的诺言,这是我对他唯一不满意的地方。不过想想,他是大侠啊,有多少事情要他去做,怎么可能当真带着我出去见世面呢?何况在我十岁时他又让李大娘教我功夫,后来还带我拜了盛尊武为师,我已经很满足。
在师父门下的那些年里,我经常回忆起我的童年,回忆起过去和逍遥哥相处的那些日子。我一直不知道童年的回忆会对一个人有那么深远的影响。但是后来我想,我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下意识地去模仿着他。因为我那么想象他一样成为大侠,然后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保护别人。
师父说,我虽然没有练武的资质,可是我的品性很好。我不知道什么是品性,怎样判断一个人的品性,我只知道一个人是绝对不能做对不起别人的事的,尤其是不能对不起自己的朋友。这是我的最低准则,爹以前就一直这样教育我,一个人要活得问心无愧,才能算得上是没有白活。
爹只是一个种地的农民,但是爹的话都很有道理。
我一直以为,自己对朋友是问心无愧的。因为同情喻大哥的遭遇,我可以顶撞师父,并帮着他拜了千叶为师;因为想安慰刚刚丧母的七七,我可以把娘留给我的那对双鲤玉佩解下来分一半给她;因为种种我说不清楚的原因,我可以义无返顾的在所有正派高手的众目睽睽下把苏媚挡在身后。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,因为我要保护他们。
我一直以为自己没做错,但是我后来才渐渐觉得,我错了。当我看到喻大哥倒在血泊中,含泪望着我,咽下最后一口气时;当七七凄然地望着我,把另一半玉佩交还到我手中时;当苏媚轻轻吐出今生无缘但求来世这八个字后移步向外走去时……我才一次又一次地惊觉,我错了,而且错得彻底,甚至已经没有补救的余地。
我以为自己在帮我的朋友,殊不知我的好心反倒害了他们。所以我已经迷惘了,究竟怎样是对的怎样是错的?是我对事实了解得不够?是我太粗心忽略了朋友的感觉?还是……我想不明白,而且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。不过我也不想深究那答案,我只想知道,自己无心犯下的过失,究竟要怎样才能弥补。
忆如不止一次的说过:
“小虎哥笨,小虎哥傻!”
是啊,我确实很笨很傻。我怎么想也想不到,如果是逍遥哥他会怎样做?
倘若仅仅是想不明白这点,我还不会那么迷茫。可是,我越来越想不明白,同样是朋友,为什么我对喻大哥的去世仅仅是伤心,而苏媚的失踪,却一次又一次的在我心里带来一阵阵痛楚。在梦里,或者是幻觉中,我总能看到她盈盈的眸子,那样欲说还休的望着我,就象是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。她似乎什么都不想说,又似乎在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告诉我,可是即使是梦里,她也什么都不说,只是看着我,然后飘然远去。
再回到现实中,再看到七七的脸。一样的凄楚,一样的苍白和憔悴,我又无语。
所以我明白我做错了,我对不起喻大哥也对不起七七,我还辜负了苏媚。如今我知道自己的错,再想要挽回时,喻大哥却已经再不会给我机会。苏媚……我们能找到她的机会也很渺茫。惟有七七,是我可以补报的。可是我竟然很难好好地珍惜她,爱护她,因为每当我想到要这样做时,我就会感到,我是在继续辜负苏媚了。
如今,谁也不能再告诉我我该怎么办。逍遥哥已经离去,我不能去问他。何况我也已经明白,很多时候,现实往往是事与愿违的。有好的打算未必能有好的结果,计划得再好,最后也可能会面对镜花水月的无奈。所以还不如不去做打算,因为没有希望就不会去失望,还可以依凭自己的直觉去行动,做最当机立断的决定。而恰恰是如此:很多机会,很多人,错过了,就再也不会回来。
我的生命中或许注定要有缺憾,这缺憾由我自己造成,如今我要去面对。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为自己过去的行为后悔,但是,每当我想起那些已经离去的人时,总会叹息。
我的功夫已经算是小有所成,当我回到家乡时,乡亲们总是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。他们称赞我,说我是和逍遥哥一样的侠客,我只有苦笑。因为我知道,尽管我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行侠仗义、扶危济困,我却再也无法补救自己的错。
我不是侠客,我永远不会成为逍遥哥一样的人,这一点只有我自己知道。如果我不能够在有生之年找到苏媚,不能够为自己过去的错进行补偿,那么我穷此一生,也只能是一个浪迹天涯的忏悔者,一个孤独的游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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